故事里的人物,没有一个是至善的。
陈识初来天津,传播咏春、光复门楣是他的目的。追求目的愿望太强烈而转为私欲。老婆、徒弟都可以视作道具,掩人耳目,暗度陈仓。
郑山傲位居天津武林之首,看似光明磊落,为享金盆洗手的风光,毫不犹豫地利用陈识和他的徒弟。
耿良辰和赵国卉跟陈识产生关系的原因相对单纯,前者为生存,后者为钱。
邹榕最老辣,出场也最晚。她背负着丈夫生前天津武行头牌的江山,继而将其视作自己的江山。为守住这个位置,不择手段。
当然,一开始,人物的走势显得有些莫名其妙,比如为什么郑山傲作为天津代表要为陈识踢馆帮一把手——给他安排了个徒弟,又比如,陈识为什么要找赵国卉做老婆。
这是徐皓峰的节奏,他不喜欢题一个问题就给一个答案,也不喜欢把谜底压到最后。
剧情推进到恰到好处,他就扔出一把钥匙。
这把钥匙一边打开观众眼前的谜锁,一边打开人物的心锁。
陈识率先解了他心里的第一把锁,为了去救赵国卉,一人凭竹竿击退一众街头混混。激战时刻,他向赵国卉说明到天津的来意。
赵国卉领情告诉了他为什么不愿跟他去广东,因为要等被拐走的孩子,这也是赵的第一把锁。
第二次集体解锁是在耿良辰踢馆期间,赵国卉看到了耿良辰的心上人,终于了解到他对自己没有觊觎,从而真心把他当做徒弟。
陈识则是在知晓耿良辰身处险境之时的突然良心发现。赵国卉的离去更让他心生愧疚,本我回归。
这才有了后来,他在自家武馆里的自嘲 —— “我是一个算账的”。
当然,他们俩还有一次捆绑解锁。
郑山傲的锁很迟才打开,汲汲营营地给自己搭了一个退休的台子,却没想被邹榕和军方代表林希文算计,演了一出徒弟击败师父、青出于蓝而更胜于蓝的丑戏。
他的醒悟是走到死胡同以后的转身 —— 买了个白俄的姑娘去巴西种可可去了。
临行陈识提醒说,小心骗财,郑说,男人的钱不正是给女人骗的么。
那一刻,他反而是全篇最通透的人了。
戏里有三人没有心锁。邹榕、耿良辰和林希文。
没有心锁的人往往执著,念力强大。
耿良辰执著地返回天津,并死在那里 —— 他本可以找到医治刀伤的教堂,然而他没有。
林希文一根筋的以为自己计谋成功,拿下天津武行,不想邹榕黄雀在后,利用陈识暗杀了他。
邹榕最复杂。她为了守住武行的江山使出了连环计。
挽着郑山傲回顾他们家的光辉历史,请求郑出手相帮,以解踢馆之围。二人分坐闺床两侧,这个巨大的性暗示紧紧地把这个女人跟欲望绕在一起。
然后她协助林希文先后解决掉郑山傲和耿良辰,麻痹耿让其以为自己大权在握,继而做掉他。
手段毒辣简直不是剧中任何一个人可比。
说到这里,其实《师父》的基调是阳刚的。
每个男人的扮相都铁骨铮铮,出场的主要女性,就算外表阴柔性感,却也有自己坚守的原则。
功夫出手朴实而干净利落,兵器讲究而运用巧妙,短兵相接时的碰撞声回荡在放映厅。
唯一值得玩味的是,徐皓峰的这个故事是阴暗的。
然而他却给这个阴暗的故事配备了全篇的艳阳还有这阳刚的人物造型与武术设计。
这跟他的前作《倭寇的踪迹》完全相反。
这里就要说到陈识和赵国卉的第三次捆绑解锁了。
陈在决定为徒报仇,跟赵国卉倾诉之后。二人已成相依为命之态。
陈识最终把“义”字扛起,赵国卉才觉得,这是一个值得依靠的人,对失散的孩子的怀念渐渐变成了对陈的依恋。
影片结束的时候,邹榕让手下给逃去广州的陈识传信,让他隐姓埋名,永不得传咏春。因为她自恃抓住了陈的弱点 —— 赵国卉。
看似是个反派最终胜利的结局。
然而徐皓峰最后的镜头却给到了陈识手里的那本武侠小说,上面沾满了耿良辰的血。
陈识的火车外是一片平原,野草在阳光下随风舞动。
这就是徐皓峰传达的一个概念。
武林。
真实的武林,没有飞檐走壁,没有那么多侠与道。
就算你是大师,被人群殴你也只能逃。
里子做的事儿,见不得光(关于面子和里子的故事,请参见《一代宗师》,找找本山大叔)。
但是“义”字却永远长存于心,这是什么黑暗都掩盖不了的。
所以说到底,到底谁陷入了死局,谁获得了最终的胜利,又岂能止步于邹榕送出的那封信呢?
题外话:
- 宋佳在剧中非常美。
- 自《倭寇的踪迹》后,徐皓峰学乖了。知道只比划不打没人看。所以奉献了这么一出真刀真枪毫不浮夸的功夫戏。
- 末尾的巷战,可以列入十年武侠镜头三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