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的六哥

影片开始那一口京片子让我会心一笑,把我带回了十多年前的北京。

那会儿住在北三环,有条从北到南的公交线,过和平里,晃着晃着就到了东四十条,再悠会儿,就到了大栅栏。
沿途的楼群从高耸崎岖逐渐变得平缓,从灰色变成疲软的黄色。
那凑性,是一种贵族没落的不甘心,以无力而倔强的姿态活着。

六哥同样代表一种姿态,一种被时代遗忘的风骨。
重情义、尊老、守诺还有对晚辈的宽容。
这一切在年轻的一代身上都看不见了。

管虎给六哥配了一只鸵鸟,六哥没事儿就偷偷摸摸去看看。
为什么他对谁都不感兴趣,偏偏一只不属于自己的鸵鸟他却情有独钟?
因为他看见了自己。
鸵鸟不属于帝都,它本该奔驰于沙漠和草原。
就像六哥年轻的时候,在皇城根下纵横捭阖。
可是时代遗弃了六哥,无异于陷他于囚笼。

大部分情况下,他的这种无助感并没有展现出来,反而是借由闷三儿让情绪在影片中途喷发了一次。
当他们寻上门去,却只有一个无人的修理厂在等待的时候,他们发现旧时的规矩统统玩不转了。
哥俩孤立在空旷的厂房里,头碰头,内心溃散,闷三儿泣不成声。

他对年轻人仍然抱有期待,那个山东的乞讨的姑娘,他的儿子晓波,甚至是绑架他儿子的小飞,他都心存善念。
他仍然遵循自己的规矩与年轻人达成协议。
交给姑娘一笔钱,出于善心,不管姑娘是不是骗子;
将愧疚诉说给儿子,自己退一步,解了父子间的心结;
将自己的规矩传达给小飞,让他接受这些年轻人看来可笑的执念。

姑娘寄回的钱给了他一个暗示。
即使不遵循自己的规矩,这世界仍有希望。
前往野湖的路上掏出牢笼的飞奔的鸵鸟又是一个暗示。
虽是死局,却拦不住六哥的纵情奔跑。
反派到最后根本不再是那个三环十二少和他的家族,而是他内心种种复杂的情绪。
一个“豪气干云”的小人物在一个早已不是他的时代里,充满绝望和不甘的内心戏。

韩寒若干年前写了本书叫《1988,我想和这个世界谈谈》。
六哥不想谈,只想和他干一仗。

冰湖上的那一幕无疑是煽情的。
踏上冰湖那一刻,从冰湖底部传来的隆隆的回声,已经注定六哥的有去无回。
管虎仍然给了一个相当长的篇幅,用厚重的配乐,和六哥360°无死角的特写,来烘托这个悲壮的结局。
那飘扬的军大衣,高举的军刀,一暖一寒,一动一静,在静止的湖面上剧烈的冲突着。
两岸的势力岿然不动。
自己的冲突要自己来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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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r. Six